亥时末,东苑万籁俱寂。
东宫琉璃灯盏高悬,太上皇披着宽敞龙袍,伏案翻阅政务,时不时放下朱笔,思索着新成立的东缉事厂。
皇帝的真实目的是什么?
中枢都知道,东缉事厂绝对拦不住贾爱卿,待贾环归京,轻则铲除衙门,重则开启杀戮。
东厂的存在威胁到天下锦衣卫利益,试图攫取利益,那便是踏破底线,任何一个指挥使都容忍不了,别别提最强势霸道的贾环。
明知如此,皇帝何必苦心积虑,到头来弄得自已无颜难堪?
陡然。
太上皇目光闪烁,重重拍案:
“祖殿镇守!”
他意识到了,东厂只是幌子,让祖殿镇守担任副职才是重中之重。
有冲突才会有必杀的理由。
皇帝是想让祖殿镇守直接镇杀贾爱卿!!
太上皇面色凝重,喃喃道:
“明天一早,必须阻止祖殿那群人掺和朝政。”
后果不堪设想!
东厂和锦衣卫势必会不死不休,一旦祖殿镇守执意出手,贾爱卿便是黄泉冤魂,没有半点活路。
正想着,贴身内侍缓缓走来,恭敬道:
“万岁爷,钟贵妃想见您。”
太上皇轻轻颔首,起身前往启祥宫。
来到宫苑,钟氏早已盛装相迎,毕恭毕敬福礼。
望着爱妃风韵犹存的模样,太上皇虽没那个心思了,不过注视着美妙风景,心情总归是愉悦的。
他颇为关心地问道:
“听奴才提过,最近一两个月,你食欲不振郁郁寡欢。”
钟氏抿了抿唇瓣,如实说道:
“臣妾思念家乡,偶时出神,今日出宫逛了一圈,采购胭脂香料,又购置了江左一带的糕点,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。”
停顿了许久,她柔声请求:
“陛下可否陪臣妾说说话。”
太上皇欣然应允,主动前往寝殿。
两位古稀之年的大内高手站在殿门。
素净雅致的寝宫之中,钟氏优雅地坐在床沿,太上皇坐在身侧,他直言不讳问:
“想要孤做什么?”
突然求见,肯定是遇到什么难处。
钟氏慢慢低下螓首,安静地倚靠在太上皇肩头。
太上皇搂着她的肩膀,温柔地摩挲着她眼角的鱼尾纹。
岁月终究败美人,记得那年初见,她美到让江南风景黯然失色,完美到让自已移不开目光。
纵然知道她不是处子之身,对其宠爱丝毫不减。
“陛下。”钟氏迟疑许久,眼角流淌着晶莹的泪珠。
并非伪装,内心太悲痛了,眼泪无法止住。
她哽咽道:
“贾指挥使在高丽擒住了一伙人,其中一人是臣妾的亲眷,还望陛下开恩,今夜就飞鸽急信,让贾指挥使放他自由,再晚一些,他恐怕命丧黄泉,臣妾只剩这么一位亲眷,万万不能承受此痛。”
说着眼圈通红,满脸泪花。
景德帝脸庞僵硬,语气微怒道:
“爱妃莫要干涉政务!”
“以贾环如今的地位,你那位亲人能威胁到他吗?自然不能!”
“贾环既然抓了你亲人,证明其罪不可赦,损害了大乾民众性命,你叫孤如何开口?”
钟氏心下一沉,满腔恨意近乎要破膛而出。
那是她唯一的孩子,但她不能说出来。
“陛下,臣妾求您了。”钟氏声泪俱下,紧紧攥住太上皇的手臂。
太上皇无动于衷。
钟氏抽泣声越来越大:
“臣妾老了,若臣妾年轻时,陛下一定不会冷落臣妾,臣妾这一生孤苦伶仃.......”
太上皇轻声安抚道:
“等贾环归京,你再当面和他商议,若不严重,他会给孤一个面子,若罪不可赦,那爱妃就别执着了。”
钟氏满脸泪痕,抬起脸蛋注视着老人:
“陛下,臣妾希望您现在就飞鸽急信。”
太上皇态度坚决,沉声道:
“大可放心,那人真是你亲人,他会上报你的名讳,贾环自然会带回京师,先问过孤的意见。”
“所犯何事都不知道,让孤怎么传信?”
钟氏眼眶噙泪,久久无言。
陛下,臣妾给过你机会了。
我这一生都被你毁了!!
我厌恶你苍老的身躯,厌恶你松垮垮的皮肤!!
太上皇将爱妃搂在怀里。
钟氏一动不动,缓缓闭上凤眸。
挚爱死了,儿子也保不住了,连贾氏族人都屠灭不了。
她唯有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!
只有某些人死了,皇帝大权独握,那畜生自然会随之崩塌,以皇后对狗杂种的仇恨,贾家亲眷都要被挫骨扬灰!
“陛下,你知道吗?”钟氏嗓音不紧不慢,正当太上皇安静倾听之时。
她陡然抬起手腕,指尖寒气缭绕。
太上皇察觉到气机波动,脸色大变。
“小心!”
殿外的大内高手毛骨悚然,凌空掠来。
然而钟氏出手之迅捷无以复加。
一爪便是竭尽全力,初突破指玄境十重的内气席卷而出。
“贱婢!”太上皇反应果断,猛抬起苍老的手掌,掌背成拳,生死之际轰出太祖神拳。
指玄境九重的内气展露无疑,太祖神拳在瞬间迸射出一条狰狞狂暴的真龙虚影。
嘭——
山崩般剧烈的碰撞。
爪拳互压互盖,在两位大内高手攻势降临之际,阴寒纤细的手爪重重扎进太上皇腰部,五个小孔鲜血淋漓。
与此同时,真龙虚影吞噬而下,一拳轰然砸在钟氏身躯,直接将钟氏砸进墙壁,当场殒命而亡。
越一个境界诛杀!
“贱妇!!”太上皇疼痛难耐,歇斯底里地咆哮。
两个大内高手见到太上皇的伤口,一人飞快去叫御医,另一人守在身边。
太上皇惊魂未定,整个人汗如雨下,腰间鲜血呈黑色,剧毒气息已经侵蚀窍穴。
大内高手调转内气,试图帮太上皇驱逐毒素,可无济于事。
只是片刻,太上皇浑身绵软无力,瘫倒在地,苍老脸庞渐渐涨成紫青色。
“陛下!!”
东宫御医急速赶来,一把抓住太上皇手腕脉搏,十八根特制银针钉入腰间伤口,另外激溅出九根银针封锁胸膛窍穴,嘶吼道:
“打开药箱,碧色药瓶!”
力争每一息时间!
大内太监仓惶打开药箱,颤着手找到碧色药瓶,启开后递给御医。
御医将药丸灌进太上皇嘴巴里,随即双手运转内气,直接拍在腰间银针,慢慢吸出致命毒素。
十八根特制银针染成森黑色,御医的脸庞越来越苍白,而太上皇脸上的紫青逐渐消失,微弱气息喘动。
两个大内高手如濒临溺毙抓住了救命稻草,眼里满是庆幸之色。
足过半盏茶时间,太上皇已经有力气抬起手臂。
御医一边更换银针,火急火燎道:
“这一爪功力太深了,阴寒魔气还在缓慢流动,不能根除,不能封锁,再拖下去伤及肺腑,陛下危险!”
他明明疲惫无力了,可仍旧怒目圆睁,大声催促道:
“快去祖殿,请镇守过来,以他们的金玉真元,足以根除阴寒魔气!”
“快去!”
“火速,火速,火速!!!”
御医声嘶力竭,近乎哀求。
殿外的太监宫婢也满脸苍白,恐慌至极。
两个大内高手没有耽搁,脚尖掠地,飞快踏出启祥宫。
东苑离祖殿最远,他们必须将速度提到最快。
.......
与此同时。
凤仪宫内。
华丽精致的寝殿,景德帝搂着尹皇后谈笑风生,畅想着东缉事厂成立,厂卫互相火拼,然后姜四姜五忍无可忍,一拳镇杀奸佞。
骤然。
嘭——
一人直接推开寝殿大门,正是魏永忠。
“放肆!!”
景德帝近乎是瞬间勃然大怒,如此失礼之举简直是大逆不道,倘若不是魏永忠,他都要下旨杖毙!
魏永忠顾不得繁琐礼仪,整个人在地上滑行,一下子滑到皇后床榻跟前,颤声说道:
“陛下,太上皇在启祥宫遇刺,快要撑不住了,东宫轩辕御医让两个大内火速前往祖殿,驱逐毒气这是唯一的救治之法。”
他一口气说完不带停歇。